誰念西風(fēng)獨自涼，

蕭蕭黃葉閉疏窗。

沉思往事立殘陽。

被酒莫驚春睡重，

賭書消得潑茶香。

當(dāng)時只道是尋常。

——納蘭性德

簾卷西風(fēng)，暮春煙雨繁華；霧靄深處，燈籠、旗袍迷蒙而明晰。一片淡黃的樹葉飄然而下，落在比心情還潮濕的地板上，此時天氣正涼，白色小裙迎風(fēng)翻飛……

風(fēng)吹的記憶，飄成殘陽的顏色，往事清晰如寂寞的危樓遠眺。納蘭性德能尋找到什么呢？縱然一個千年的審美中國，已把能“中”能“和”的審美思維交給詞人，他也未必到達“可樂”的審美彼岸。

蘇軾給納蘭性德立榜樣：大醉一場，大夢一場。睡吧寶貝，誰讓你豪放過頭，竟然中了酒的憂傷，還加入了春睡黨。我不會驚擾你，前提是你的夢里要有我飄飄的雪白的裙衫。

納蘭性德幸運，沒有東河獅吼驚醒他的春睡。但他的夢里還是沒有夫人飄飄的白色裙衫。

茶香把納蘭性德拉回歷史，納蘭性德把茶香拉進記憶。那是李清照的生活片斷，也是納蘭性德的現(xiàn)實安慰。青春傲嬌得長裙飄飄，把記憶當(dāng)比拼玩，把學(xué)問當(dāng)愛情玩，玩到盡興處，把茶當(dāng)墨潑，潑出墨香、茶香、書香、花香，還有瑞腦銷金獸的異香。婉約詞宗李清照誠會玩，帶著茶香穿越歷史玩進納蘭性德醉酒后的夢境。

清醒后，納蘭性德為茶香發(fā)出“當(dāng)時只道是尋常”的一聲感嘆。

潑茶也許只是詞人李清照的一次偶然失誤，茶香卻飄過歷史滄桑，五、六百年后進入另一個男人的深深嘆息。多少精彩的審美情節(jié)，就這樣不期而然地發(fā)生，發(fā)生在那淡然從容的回首低眉之間。

從李清照到納蘭性德，茶香聚散，跨過了五、六百年的歷史時光。又過了差不多同樣的歷史跨度，一個名為劉珂矣的女孩把《潑茶香》唱成禪意的中國風(fēng)。

從個體的命運看，李清照和蕓蕓眾生一樣難免人生坎坷。從歷史的照應(yīng)看，她和納蘭性德又是幸運的。有茶可潑，潑到千百年后仍然有香可聞，千百年后人們在聞茶時仍然能分享到當(dāng)初她們的快樂。這還不算最高貴的安慰嗎？

如果沒有茶，結(jié)果將如何？如果溫婉的宋朝，沒有宋詞、建盞，沒有龍團、鳳餅，沒有亭臺、軒榭間茶臺前的尚意，沒有文人墨客用茶飲營造的審美化生活，納蘭性德那道迷人的回眸淺笑，還會遇見那一個“潑茶香”的燦爛審美時光嗎？

春意正濃，春睡并不可怕，可怕的是無茶可品，無香可聞，沒有歷史可以照應(yīng)。

(責(zé)任編輯：八分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