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又讀蘇軾文章,其中一篇《記承天寺夜游》讀后感覺筆墨平淡,當時并沒有特別的感觸。午睡醒來窗外有雨,坐在桌前發呆。這篇文章便一字一句涌上心來。
“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,解衣欲睡,月色入戶,欣然起行。念無與為樂者,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。懷民亦未寢,相與步于中庭。庭下如積水空明,水中藻荇交橫,蓋竹柏影也。何夜無月?何處無竹柏?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。”
月光如水不經意的邀約,不肯一人成行的寂寞。簡短的文字激起心底深處的漣漪。臺灣的美學大師蔣勛先生寫過一句詩:“人與人之間的結局,無外乎是生離、死別。并沒有第三種結局。”何處沒有竹影與月,難尋的是人與人之間毋須多言的知心。緣起一念之間,事世難以預料,緣分若要再續,不知道又要經歷多少的輾轉波折。
思緒仍在神游,午后的雨打在窗外茂密的香樟樹下,窸窣的雨聲是最溫柔的奏鳴。這是泡茶的好天氣。洗杯燙盞,茶葉罐還有最后一點白牡丹。伴著雨聲,洗茶,沖泡,出湯。茶入口中,較之往日有不一樣的感覺。茶湯清淡細軟,白茶特有的香氣一絲一縷與茶湯巧妙融合。象牙色的茶湯,安靜悠遠,仿佛初夏山野間夜幕悄然來臨,帶著草木氣息的山風吹響古寺屋角的梵鈴。
突然有些遺憾,為何只剩最后一點茶,才領略這茶的好處。蘇軾寫《記承天寺夜游》的那一年是公元1083年距現在隔了932年。時光的進程只是往前,縱使還原了環境,時間,溫度,氣味,但眼耳鼻舌身意那一刻的感受一旦過去,就是過去了。時光流逝的結局,無論是932年前蘇軾與他的好友月色空明的一次夜行,還是932年后我剩下的最后一點白茶的滋味,都是一樣,過去了就無法再來。
茶飲過三道,午睡后思緒的遲鈍漸漸消散。時光流逝之中,眼與心常常追尋熱烈刺激。就連喝茶也在無止境地追求香氣更濃,滋味更厚。那一罐白茶的含蓄雋永,只到最后一點我才體會到,之前的茶浪費在不知多少次的粗粗飲過。心念不專,錯過了一道茶,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;而若心念不專,錯過了該仔仔細細對待的人生,那是一種多么深刻的遺憾。
佛經中講“如人無手,雖至寶山,終無所得;無信手者,雖遇三寶,無所得故。”人生何嘗不是,“寶山”隨處可循,有所得、無所得,都在你我的一心、一念之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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